三也

她们⏯平行时空记录家

【金孔】橘子辉煌

我又来写青春疼痛文学了(化掉)

没有那篇fx的疼痛,可能偏向养成一点。

伪师生/年龄差   1.2w字




正文:



少年时代的动心总是伴随着长久的瘙痒,并带着不服输的血性固执地奔赴。

金子涵十六岁那年,孔雪儿二十一岁,于是此后的成长过程,都是在用力填补这之间无光的冗长隆冬。


1/

金子涵在那个夏日的午后躺在床上打电动,闷热的空气使她越发慵懒,就算电表在十分钟前就已告急而使空调断电,但她还是满头大汗地任由新套上的校服衬衣被濡湿。

孔雪儿第一次见到她,就是这样狼狈又青涩的盛夏光景。

金子涵为此曾有过许多后悔,她不下百次地重新构建过她们应有的初次见面。

那是自己穿着崭新干净的白色衬衣,连第一颗扣子也端正地扣好,而孔雪儿有一条漂亮的青色长裙,让柔润的浅色长发被微醺的夏风扬起。

她对自己拘谨又友善地挥手,而自己从英文原著的书里抬起头,透过细金丝眼镜的玻璃反光与她四目相对,而后优雅又从容地颔首。

金子涵之所以会有这样的遐想,大概都来自于那些蝴蝶一样流连在孔雪儿身边的男人们。他们成熟而有温润的魅力,使人想到醇香的红酒,又坠入迷醉的香甜。

可是十六岁的金子涵,是一瓶冒着气泡的橘子汽水,拧开瓶盖就会咕噜咕噜地流出黏手的糖水。孔雪儿大概不会尝试这种孩子气的饮料。

可金子涵还是固执地向她奔赴,就像秋季运动会上的一千米项目,是一个漫长却又坚定的过程。

她不知道孔雪儿会不会在终点等待她,但她总是希望自己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她想,只要成长的速度超过光阴的流逝,自己也许能够变成她所注视的。


这场追逐起始于金子涵十六岁的夏天。她跟随父母的国内生意回到了曾在小时候有过匆匆一面的祖国。陌生的人文和街道让她很难去适应,同时她的舞蹈学习也不能够就此落下。

于是,孔雪儿就像盛夏的太阳一样闯进了她的卧室、闯进了她的夏天。

孔雪儿在华东最好的艺术大学里念大四,有着妖娆的身段、灵动的舞姿,和一双漂亮的勾人眼眸。她是自己母亲某位挚友的独女,在那个夏天做一些擅长的兼职,于是就顺理成章地接下了金子涵舞蹈老师的工作,顺带着带她熟悉她生活的城市。


索尼掌机噼里啪啦的按键声是蝉鸣外唯一的响动,金子涵用比同龄人要宽大且修长的手握住机器,发烫手心沿着生命线渗出了汗液。

屏幕上闪烁了一下红色的字幕,她扔下游戏机愤怒地骂了一句英文,孔雪儿就是在那个时候挡住窗外使人发闷的阳光,出现在她面前的。

孔雪儿的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珠,但她并没有因此而露出难堪的神色,反而噙着淡淡的笑意,就像一只羽毛漂亮的白色孔雀。

与金子涵四仰八叉的随意姿势不同。这使她无端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就算大汗淋漓大概也是迷人的。

说实话,孔雪儿的脸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金子涵留下好印象。对于过分精致的长相,金子涵总是避之不及。虽然她时常对着镜子自恋地感叹上帝的偏爱,但同那种妆容精致的漂亮女生相处始终让金子涵觉得不够痛快。

她的不自在源于问心有愧,她有欣赏美好事物的本能,但良好的家教却告诉她这并非是礼貌的行为。

可是这个洋娃娃一样的女人在听到金子涵的骂声之后愣了愣,然后眯着眼睛捂住嘴笑了起来。她的笑声与精致扯不上半点儿关系,还带着点傻气。

哦,原来是个花瓶。

金子涵撇了撇嘴,本来没想理她。但咯咯笑的洋娃娃从身后拿出草莓味的甜筒冰淇淋,弯下腰递给在乎形象地扣着自己领口扣子的金子涵,温柔又轻快地说了一声:“初次见面小朋友,我是孔雪儿。”

金子涵手一抖将扣子扯了下来。


金子涵盘腿坐在床上吃着化得软软的冰淇淋,领子干脆大大咧咧地敞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余光却黏在了孔雪儿身上。

她真好看。

孔雪儿在帮自己的母亲一起整理没来得及收拾好的行李,空调因为重新丰沛的电费而吹出沁人的凉风。

母亲笑着和孔雪儿寒暄,孔雪儿大方地、熟络地对答如流,但金子涵闭上眼睛侧了侧头,还是听到了她有些颤抖的声线。

对,是个花瓶。

金子涵再次肯定了自己对孔雪儿的判断,这使她出神了好一会儿,以至于后者拿着她小时候的演出服转过头对她说话时,自己慢半拍地“啊”了一声。

“我说,很高兴成为你的舞蹈老师,下次可以看你川剧变脸吗?”

金子涵看着孔雪儿因为期待而发亮的漂亮眼睛,和一旁母亲鼓励的眼神,还是默默把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

她晃了晃手中的冰淇淋,对小孔老师说:“下次带这个来,就变给你看。”

得到承诺的孔雪儿抱着演出服小小地欢呼了一下,却差点因为堆放在脚边的箱子而绊倒。好在金子涵眼疾手快地冲下床抓住了她的手臂。

孔雪儿不好意思地朝她笑,小声地说了谢谢。

金子涵看了看掉在地上的冰淇淋,默默在心里又骂了孔雪儿一声花瓶。


在这之后,花瓶本瓶不但占据了金子涵大部分的周末下午,还经常站在高中门口接她放学。

大学其实有忙不完的事情,再加上孔雪儿是舞蹈社社长,便很难再挤出时间去到跟A大隔着几条街的高中无所事事地等着。

但她还是保持着一周两次的频率,每次来都带上好吃的。有时是蛋糕,有时是星巴克,有时是包装袋上写着英文的小零食。

头几次金子涵还不满孔雪儿将自己当成小孩子的行为,经常骑着自行车自己跑掉。后来也不知是不是被三天两头的美食俘虏了,金子涵会在孔雪儿来接她的那天调换值日、推掉学生会工作,甚至不惜在最后一节体育课上装病,来获得更早的相遇。

她远远得看到孔雪儿就会嫌弃地笑起来,会小跑着奔向她,自然又臭屁地拿过孔雪儿手上的食物袋子,然后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

走在路上,有时她还会晃着孔雪儿的手小声哼歌,孔雪儿问她是不是遇到了高兴的事情,金子涵别过脸哼哼,说你就是高兴的事情。

这使得她的高中同学可以通过金子涵一天的表情来判断她的小孔老师有没有来接她放学。孔雪儿要来的那一天,金子涵连打瞌睡都挂着笑,孔雪儿不来的时候,金子涵整个人就生人勿近。

所以同学们都挺仰慕孔雪儿的,并且希望她常来。像金子涵这样眉清目秀的人,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有一次金子涵在放学时买了两瓶橘子汽水,背着个书包傻兮兮地将冒着冷气的玻璃瓶塞到孔雪儿手里。孔雪儿嫌弃地把还在往下滴水的汽水还给金子涵,说她喝不来小孩子的饮料。

于是金子涵气呼呼地一个人喝完了两瓶,回去就肚子疼了,还伴随着低烧。那天刚好金子涵的父母在外出差,孔雪儿看着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朋友难受地捂着肚子,急得快哭出来。

她买了药,又哄着闹脾气的小朋友吃下去,金子涵躺在床上拉着孔雪儿的手,泪眼婆娑地问她,小孔老师,你是不是要走了。

孔雪儿转头看见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空,汽车的鸣笛声适时地响起,窗外开始下淅淅沥沥的雨。金子涵紧紧拽着她的手,呜呜地叫她的名字。

实在不放心丢小朋友一个人在家,于是孔雪儿蹲在金子涵床前摸了摸她的脸,轻轻地说:“不走了,我哪儿也不去。”

孔雪儿陪金子涵躺在床上,金子涵这一晚睡得很不安稳,半夜时就烧得厉害,哭着喊着难受直往她怀里钻。

孔雪儿顺着她的背柔声地安慰,金子涵无意识地渴求着怀抱,迷迷糊糊地老师老师的叫着。孔雪儿耐心又温柔地应她。

“我在,我在。”

金子涵不哭了,孔雪儿就起床去拿来退烧降温的东西,撑着睡意照顾着脸红扑扑的小朋友。

好些之后金子涵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但她非要拉着孔雪儿的手,钻进她臂弯里才肯合上眼。于是孔雪儿抱着金子涵唱歌,她唱了首不太出名的民谣,歌声细腻又轻柔,像是一棵在春天就开花的树。

在这之后,金子涵就没再买过橘子汽水。那个时候她已经明白一点,太过固执就会受伤的道理。


到了周末,孔雪儿会和金子涵待在舞蹈室里,她教金子涵跳舞,金子涵为她表演川剧变脸。孔雪儿每次都特别捧场地鼓掌,就像永远都看不够一样。

有时,小朋友会扯着她的袖子撒娇,奶声奶气地抗议。她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孔雪儿,她说,今天好累,不要跳舞了好不好。

孔雪儿向来是喜欢金子涵的示弱,她会故作严肃地敲她的脑袋,将蹲在地上的小朋友扯起来。金子涵已经长得跟她一般高,圆滚滚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很难不让人生出柔软的怜惜来。

于是孔雪儿叹着气拉过金子涵的手,悄悄带着她跑出去。

她有时带着金子涵去商场,将削肩瘦腰、头身比例良好的女孩儿当成衣架子,给她买了许多光鲜亮丽的衣服,以换掉她满柜子的运动服。

有时候金子涵会因为某些衣服的奇怪设计而束手无策,躲在试衣间的门后探出一个脑袋小声地叫小孔老师。孔雪儿会笑着骂她笨手笨脚,然后在橙黄灯光下兴致勃勃地抚摸她的马甲线,弄得害羞的小朋友时常难堪。

孔雪儿有时也会带上微单、骑着自行车和金子涵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她们从热辣辣的夏天一直骑到可以吐出白雾的冬天。业余摄影师孔雪儿为小朋友留下了第一次在这个城市生活的痕迹,而小朋友则会在她身后,拿出自己的手机对焦她线条柔和的侧脸,偷偷按下快门。

有时是游乐场,有时是人民公园,有时是电玩城,有时电影院。她们自然而然地靠近,自然而然地牵手,自然而然地看向对方眼底。

若不是金子涵心血来潮在孔雪儿生日时买了蛋糕、翘了下午的几节课去大学找她,她都快忘记了孔雪儿只是她的舞蹈老师,而自己,只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朋友。


金子涵提着蛋糕的手有些发抖,这不禁让她回忆起和孔雪儿第一次见面就扯下自己领子扣子的事情。那颗扣子孤零零地躺在自己掌心,就像自己现在孤零零地站在陌生的大学校园。

孔雪儿抱着一大束鲜花,依偎着笑起来温文尔雅的男生。男生梳着妥帖的短发,身上是得体的休闲西装,带着金丝眼镜的样子会让女生不自觉地沉迷。

原来孔雪儿喜欢这种类型。

金子涵隔得远远地叫了孔雪儿的大名,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将蛋糕塞到了她怀里。

“小孔老师,生日快乐。”

金子涵撇着嘴一点也不快乐地说完,转身闷闷地跑掉了。孔雪儿在身后叫了好几声她的名字,金子涵一边跑一边咬着嘴唇想。

她要是再叫我一声,我就回去。

但是孔雪儿的声音消失在了春天的风里。


春天结束了。


夏天的到来总是伴随着汽水、风扇、蝉鸣的夜晚和冰淇淋甜筒。但金子涵第一次觉得,夏天也是伴随着痛苦的。

金子涵升上了高三,而孔雪儿也在那个夏天毕业了。她选择和大学时交往的男友一起去陌生的城市生活,舞蹈课也不了了之。

听说那个城市没有孔雪儿喜欢的大海,空气污染一团糟,只能住在偏远的六环开外,很难挤上地铁。

金子涵对于这座城市没有太多友好的回忆,但她还是会偷偷摸出自己藏着的手机,在搜索页面敲下“北京”两个字。

她躲在半夜十二点的被窝,手机的微弱反光照在她脸上,尽管学业的压力让她非常疲惫,但只要想到,她的生活和孔雪儿的生活在半夜十二点的这一刻是重叠在一起的,她就忍不住抱着手机笑了起来。

北京有故宫、圆明园,还有好多她在画册里看到过的建筑;北京旁边有北戴河,听说那里的海水和这里一样蓝;孔雪儿会想念排骨年糕吗?北京烤鸭会和上海的生煎一样好吃吗?

于是金子涵偷偷给孔雪儿发微信,她说:小孔老师,我想去北京玩。

孔雪儿的回复来得很快,她叫金子涵好好备考,等到高考结束就带她去北京。

她又说,小朋友,晚安。

金子涵对于孔雪儿叫她小朋友的生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本想赌气地把手机关机,但还是舍不得。于是委屈巴巴地戳着26键的拼音字母表,发过去一条孔雪儿晚安。

几秒钟后,一条语音弹了出来。金子涵翻出耳机戴上,小心翼翼地点开。

最先是孔雪儿呵呵的傻笑,然后就是她疲惫沙哑的嗓音。小孔老师认真地说:“金子涵,晚安”。

孔雪儿的声音带着酥麻的痒意在金子涵的耳朵里长出了白色的花苞,花开的声音传递到右心房的心跳起搏点,引起了骤然加速的鼓动。

晚安,小孔老师。

金子涵对着自己胸腔里的白色小花说道。



2/

金子涵如愿以偿去到了北京,却是以另一种孔雪儿想不到的方式。

北京的土地和上海没什么不同,金子涵坐着的士穿梭在拥堵的人潮和车流之中,古旧的砖瓦同高耸的现代建筑在这所城市巧妙地相融,有种时空交错的美感。

金子涵拖着行李箱来到孔雪儿的公寓前,地址是在某一个周末她借口要给孔雪儿寄东西要来的。

她后来寄给她一箱上海的秋橘,摘下来的时候刚刚落了霜,金子涵把它们塞进纸箱前偷偷吻了一下,把故乡秋天的思念一起带给了她。

孔雪儿收到后拍了照片,是她举着橘子刚刚好盖住窗户外太阳的样子,橙黄的橘子边镶了一环淡淡的金圈儿,看起来辉煌无比。

那张照片被金子涵冲洗出来,夹在了英语书的书页里,她依稀记得是讲定语语法的那一章。


金子涵敲响了孔雪儿的门,两秒钟后,小孔老师刷着牙的素颜就出现在了门内。发育期的少年已经长得比孔雪儿还要高,正举起电影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对她咧开嘴笑。

柔顺的浅色长发被染成了暗红色,也许是刚刚洗过头,正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发尾有一些卷曲的弧度。

两年后的孔雪儿,好像变了很多,但明黄的太阳光落下来,金子涵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啊。

金子涵出神地想着。她纤长的手指穿过孔雪儿的发丝,吹风机吹出很烫的风,迅速地蒸发掉流到她手腕的水珠。


金子涵不知道十八岁还有没有监护人一说,但在孔雪儿同父母的短暂通话之后,她确实是以此名义和自己住在了一起。

相比监护,金子涵更乐意称此为同居。

虽然金子涵从前时常会缠着孔雪儿,同她牵手、拥抱、把着手臂、十指相扣,但她的理智清楚,孔雪儿只是把她当作黏人的小朋友,给予年长者的包容。

但是她同孔雪儿牵手、拥抱、把着手臂、十指相扣,想着的却全是和她拥吻、咬着她侧颈的嫩肉,把她变成一颗熟透的蜜桃,然后渗出水来。

她已经十八岁了,她已经懂得了对一个人拥有欲望的征兆。


孔雪儿的公寓充满了两个人的痕迹,一支配对的被遗弃在垃圾桶里的牙刷,洗手台边剃须刀的刀片,床头柜抽屉里用了一半的冈本,还有被塞在衣柜角落里的男士T恤。

尽管孔雪儿对此闭口不提,也或许她是习惯到对这些痕迹视而不见,但金子涵却坚持要大扫除。

于是孔雪儿孤单的牙刷旁多了一支新牙刷,洗手台的刀片换成了金子涵买来的香薰,一些甜味的巧克力代替了被孔雪儿红着脸扔出去的那半盒冈本,而衣柜被腾出了一半的空间,用来堆放金子涵的夏装秋装冬装春装。

于是从这一天起,金子涵不再喊小孔老师,而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孔雪儿。

老师、姐姐,这些称谓都带着点看似亲切的疏离。她认为用简单的师生关系或是亲属感的定义,都不能够完全囊括没有月光的夜晚里,自己对孔雪儿的肖想。

同时她也不愿意叫她雪儿。十八岁的金子涵敏感得不行,总是担心自己错位的感情会使孔雪儿烦恼。她就像是青春期的叛逆少年,对过于亲密的行为都带着点深恶痛绝的悔恨。

于是她叫她孔雪儿,这是一种平等的、郑重的称呼。每一次叫出她完整的姓名,都使金子涵有一种庄严的神圣感。她在心里无数次地默念她的名字。

孔雪儿……孔雪儿。

她为这样坦荡地叫出她姓名而快乐,但又矛盾地希望她能够在温柔的、隐忍的声调里听出少年的隐晦爱意。


孔雪儿在北京的舞蹈工作室还是什么地方跳流行舞,偶尔兼职教少年宫的小朋友中国舞。就是那种缺着个门牙,笑起来傻不拉几的,真正的小朋友。

而不是像金子涵这样,身体和心智都发育成熟的,上课时想要把老师压在床上的,“小朋友”。

有的时候,金子涵也希望孔雪儿可以正视她已经高过她,并且是一个有着正常生理需求的成年人的事实。

但如果孔雪儿真的有此觉悟,她就不会穿着半透明的吊带睡裙靠在自己肩上看爱情喜剧,从雾蒙蒙的浴室里伸出挂着水珠的藕色手臂让自己帮她拿内衣,讲话的时候将下唇的口红一点一点舔掉,然后用那种溺爱的、毫无戒备的眼光看自己。

金子涵时常因此而在凌晨一点钟从床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上一杯冰水咕噜噜地喝下去。


电影学院的课程轻松得不行,半天半天地空闲着。

同班同学三五成群去漫无目的地聚餐、联谊、上网,她就做好饭蹲在工作室门外等孔雪儿下班;学校社团组织去承德的避暑山庄郊游,她就骑着自行车载孔雪儿去景山看雪;大二的两个女生为了合唱团的校草大打出手,她为了孔雪儿的课后时间对少年宫的小朋友龇牙咧嘴;在通识课上和她做同桌的女生与新交往的男朋友在昏黄的路灯下接吻,她在满天大雪里把脸冻得通红的孔雪儿抱在怀里。

金子涵没对大学生活有什么幻想,她觉得左不过就是上课、社交、搞搞业余爱好,然后谈一场总体平淡、偶有浪漫,一到毕业就和平分手的恋爱。

但孔雪儿给了她幻想的理由。


我想成为一个大人,成为她的太阳。


金子涵在第一次班会课活动上,用黑色的水笔端端正正地写了这样一句话。相比之下,其他同学的愿望都是出名赚钱、考研考博和谈校园恋爱什么的。

隔壁那个剪着寸头的本地男生凑过来看了一眼金子涵手上的纸,挠着头对她说,原来你没满十八岁。

金子涵难得有兴致同别的学生讲话,她耐心地、又带着点忧郁地解释说,在有一些人的眼里,不管你长到多大,都是一个只会喝橘子汽水的小孩儿。

男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回了她一句我也爱喝橘子汽水。然后他坐回座位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又说,我妈也这样。

金子涵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偷偷决定,等自己长大之后就把这件事情告诉孔雪儿。


但是孔雪儿没能等她长大。

她在某一个橙红色的黄昏,和那件男士T恤的主人在公寓楼下轻柔地接吻。

金子涵枕着手臂趴在阳台上往下看。六七点钟的天空昏昏沉沉,太阳像一个熟透了的烂橘子,孔雪儿的影子好长好长。

金子涵打起了瞌睡,她揉了揉因为直视太阳而有些酸涩的眼睛,冲回了卧室倒头就睡。

十分钟后孔雪儿带着前男友敲了她卧室的门,勾着男生的手指害羞得和她介绍。

于是金子涵像个乖小孩儿一样礼貌地叫他小赵哥。

小赵哥从身后拿出来一瓶橘子汽水和两罐百威,他说,子涵还是喝汽水吧。

于是金子涵举着橘子汽水的玻璃瓶和百威的铝罐撞在了一起。

你要好好对我姐。她说。

孔雪儿笑着揉她的头发,故意生气地大声讲话。她说好啊金子涵,你以前都叫我孔雪儿,今天怎么这么乖。

金子涵躲着孔雪儿的手,喝了一大口橘子汽水。汽水的气泡在她嘴里跳来跳去,这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因为现在有人可以保护你了。”


十九岁的金子涵想起十六岁的自己,那个时候唯一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

十六岁的金子涵幻想十九岁的自己,却没有想过她永远也不想长大。



3/

小赵哥有一口纯正的京腔,不过年轻时候有远方的梦想,就固执地考去了上海。他大学教授的父母在北京有两套房子,一套皇城底下的大院儿,一套新区的百平套房。

所以在重新交往之后,他并没有再次同孔雪儿住在一起,只是偶尔会带着吃的喝的,过来坐坐。

金子涵并不了解两个人从分手到复合的始末,想来也围绕着情感或是现实的问题。

他们很恩爱,但有时也会争吵。

大多数时候都是恩爱。

他会在孔雪儿炒菜时从背后拥抱她,眷念又轻柔地吻她的鬓发;他会把她搂在怀里一起打着哈欠看狗血连续剧,一起打游戏和电动;他会拉着她的手指,和她分享工作上顺利的不顺利的;他会和她在幽暗的房间里尽情地缠绵。

金子涵见证了这一切。

她光着脚走过漆黑的走廊,从冰箱里拿出小赵哥带来的啤酒,坐下来靠着孔雪儿卧室外的墙壁,听着里面细碎又压抑的呻吟将自己喝得半梦半醒。

但她没把自己喝醉过。她保持着一点点清醒起身,把易拉罐丢进厨房的垃圾桶,然后倒在床上。

孔雪儿的声音像是塞壬的咒语,尽管已经消失在两重门板之外,但仍然牵引着数条神经在金子涵的耳边放肆地张扬。

孔雪儿在她面前红着脸喘息,那件半透明的吊带裙褪到腰间,随着身体的起伏,而使汗水流进乳白色的沟壑。孔雪儿叫她的名字,泛着水光的贝齿咬上她耳后的软肉。

金子涵在大汗中醒过来。

她掀开被子,却发现身上的睡衣已经全部被打湿了,胸腔就像有团火,在灼烧着她。

于是她轻声走下床,一边大口地呼吸一边走向饮水机。

饮水机前站着一团黑乎乎的人影,那人看到金子涵之后小小地抖了一下,然后侧了侧头。

月光从她侧面照进来,孔雪儿仍带着些潮红的脸和金子涵梦中的形象隐隐约约地重叠在一起。

孔雪儿正拿着杯子接水,小声向金子涵说嗨的声音有些沙哑。

金子涵站在一旁看着她。看着她扬起头喝水而露出的白色脖颈上的点点红痕,看着她随着吞咽动作而滚动的喉头,看着她随意套上的皱皱巴巴的吊带睡裙。

金子涵叫她名字的声音沙哑得自己都听不清,也许有宿醉的副作用,她混混沌沌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于是她将她抵在墙上,在月光下冲动地撕咬她的唇瓣。

“啪嗒”

水杯掉在了地上,在脚边化开了大片的水迹。

孔雪儿在她的怀中颤抖,高耸的胸脯隔着丝质睡衣蹭着她的胸膛。

她的手试探地一点点把上了金子涵的肩头,就在金子涵以为下一秒她会抱住她的时候,孔雪儿狠狠地咬了她的嘴唇,推开她跌跌撞撞地跑了。

金子涵倒了一杯凉白开颤颤巍巍地送到自己嘴边,下唇的血腥味化在了水里。

她疼得一下子蹲在地上小声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孔雪儿来叫金子涵吃早饭。

她将薄纱的窗帘完全拉开,让大片大片的阳光照进了卧室。

金子涵用手挡了挡,侧过头叫了她的名字。

孔雪儿像是小鹿一样怯怯地“诶”了一声,站在窗边低着头躲避着她的目光。

“姐,我想去住校。”

她盘腿坐在床上波澜不惊地说。

孔雪儿攥着裙子边往前走了一小步,正想着怎么开口,金子涵又说话了。

“同学们都住校,就我一个的话,感觉不合群来着。而且大二太忙了,学校和这边两头跑,我忙不过来。”

她的理由充分得无懈可击,让孔雪儿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语来。于是她混乱了一晚上的心绪也被这句话弄成了一片空白。

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吗?就这样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走掉吗?太无赖了……原来苦恼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就让我一个人吗?”

她委屈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听不清后面的内容。

金子涵愣了一下,背过身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快:“所以啊,我等到小赵哥回来才跟你说这件事嘛。”

等了好一会儿孔雪儿都没有说话,金子涵以为她已经走掉,于是转过身来,却看到她和她身后的太阳都哭得泪流满面。

“唉,怎么你先哭了。”金子涵从床上站起来,拿着抽纸走到她面前,她站得远将纸递过去,孔雪儿却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太痛苦了。你怎么能一个人跑掉,把痛苦都丢给我……太无赖了……”

她无助地弯下腰抓着金子涵的小臂啜泣着哭诉,阳光下细碎的尘埃漂浮在两人之间,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横亘于此,这使得金子涵觉得连空气都带着沉重。

金子涵任由手臂被抓出一道道红痕,她神游似的追寻着窗外的浮云,轻薄的云层在透明玻璃的反光下是那样的不真实,连太阳也变得模糊破碎起来。


“痛苦的话,忘掉就好了。”


怎么可能。


于是她再一次跑掉了。



4/

宿舍的室友是个大一的小妹妹,脸上还有一些白嫩嫩的婴儿肥,说话软软糯糯,带着点台湾腔。

妹妹人很好,有些害羞,也许是长相乖巧,在学校里的人缘不错。所以经常会被邀请去参加各种活动和聚会,总是怯生生地拉着金子涵让她跟她一起去。

金子涵也落得清闲,搬去学校之后她没怎么联系孔雪儿,偶尔翻翻她的朋友圈,看到她说工作好累、小朋友好可爱、想喝胡同里那家奶茶,还有只在她凌晨的朋友圈停留了十分钟的那句话。

“人或许对自己将要和什么人产生瓜葛,有着隐隐约约的预感。”

金子涵没去思考这句话的太多意义,她怕自己陷入情感的死循环。

她经常因为害怕自己陷入情感的死循环,而乐于通过参与社交活动停止思考。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以前金子涵听歌时没理解这句话,也许那时候时间太快,美好琐碎的事物太多,她没心思去思考过于情感化的东西。

一个人的时候就打游戏、跳舞,有趣的事物那么多,怎么样都不会孤独;一群人的时候,嬉笑怒骂都是认真的,靠着肩膀把对方规划进十几年后的未来里。

谁年少的时候不是心里跟块玉似的,有什么杂质一眼就能看见。她那个时候光顾着横冲直撞去了,认为孤单落寞这些东西,都是大人的矫情。

意气风发地使大人金子涵羡慕极了。


大人金子涵坐在酒吧卡座的角落里,她没喝酒,拿着一杯白开水一个人发呆。

最先的时候,还有几个文学院的男生见她长得好看过来搭话,后来吃多了闭门羹就没有人再来招惹她。

陈昕葳一如既往地被逗得咯咯笑,有几次男生们想要让她喝酒,都被金子涵冷着的一张脸吓回去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人类的悲欢本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也许人类这种群居动物,是通过社交来分担痛苦的狡猾生物。虽然和陌生的人在一起,并不能分担金子涵的痛苦,但有时候他人的悲欢却能够给她宽慰。

比如。

比如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喝闷酒的大叔,比如被朋友推出去青涩地和心怡女生打招呼的男生,比如那个沉默着冷眼旁观的人,虽然他没有把自己灌醉,但他一定也有苦涩的心事。

也许悲欢并不相通,但爱是相通的。


陈昕葳还是在金子涵走神的时候喝多了酒,金子涵扶着她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妹妹还红着一双脸蛋。

陈昕葳突然推了她一下,从她怀里挣扎地站起身来。

站在昏黄的路灯下,金子涵看到陈昕葳的眼里包着泪花,红着脸不敢看自己的样子,像电视连续剧里的女主角。

原来被人喜欢是这样的感觉。

陈昕葳借着一股酒劲,磕磕绊绊地说喜欢。

金子涵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孔雪儿的心情。小孩子原来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也有她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她追寻爱的本能。

有的时候,一个人的长大在一瞬间,而她被这个瞬间打得措手不及。

有一些高兴、有一些无措、有一些愧疚、有一些惋惜。

还有一些什么呢?还有一些孔雪儿有的,而自己没有的。

有一些,会让她哭着说出“就让我一个人”的、孔雪儿对她的,特殊。

原来我是特殊的吗?

金子涵不敢这样去想,但她又无法控制地这样认为了,她抓住了一点萤火似的光,把它当成了太阳。


陈昕葳后来被风吹着酒醒了一些,于是小声地问金子涵:“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金子涵想起从十六岁夏天开始的漫长心动,她的喜欢让她从不更事的少年时代过渡到一个有些残酷、却又因为细小快乐而容易幸福的成人世界。

她看着路灯下扑闪着翅膀的飞蛾,好像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弯着眼睛笑了笑。

“有的。

尽管我从未拥有过她一秒,但她已经住进了我的下一个夏天。

所以很抱歉。

我不知道在她之后,我是否还能拥有爱与被爱的能力。也许从十六岁到十九岁之间的漫长生长,都是在教我如何学会这件事情。”


孔雪儿的名字伴随着音乐声在手机屏幕上亮起来时,窗外开始下雨。

雨水飞蛾扑火似地撞在窗户上,把天空变得同玻璃一般破碎。

金子涵有时候觉得,人生是一场易碎又魔幻的梦境,孔雪儿赐予她繁花似的夏天,又在某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将她唤醒。

她害怕关于她的梦碎得很快,于是电铃只响了一声她就接了起来。

孔雪儿的哭声伴随着雨的撞击、连续剧的讲话声、易拉罐的滚动,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和十几公里的水泥路面撞击在金子涵的鼓膜上。

“你不要哭……求求你……不要哭……”

金子涵的声音几近哀求,在裹挟着雨水刮进来的大风中,像一段枯死的枝桠。

可是孔雪儿偏又从她颤抖的声线里听出了隐忍,如即将冲破土壤的古树的种子。

于是她叫她的名字,像落水的人抓住海间的浮木。

“金子涵……”

她第二次,完整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种子冲破土壤,绿色的芽在狂风暴雨中疯长,树干生出斑驳痕迹,枝头开出灰色的花。

金子涵冲进了雨幕。



5/

她记得她奶茶爱喝全糖,她记得她讨厌香菜,她记得她把粉底液放在梳妆台第二个柜子里面,每次吃火锅都会点椰奶。

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把她的生活融进了自己的人生里吗?

金子涵从那盆水仙花的底下翻出备用钥匙时,突然发现她仍然是如此清晰地记得与孔雪儿相处的每处细节。


雨势已经变小了,漆黑的客厅没有开灯,发着幽光的电视屏幕播完了连续剧,正在放购物广告。孔雪儿瘫倒在光滑的木质地板,红色的头发散开,像一朵妖冶的玫瑰。

金子涵将伞丢在玄关,踢开滚落到脚边的啤酒罐轻轻走到她面前,她蹲下将她散开的头发聚拢,露出苍白的侧脸。

孔雪儿的呻吟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随着身体的抽动,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

金子涵的指尖触碰到她合上的眼皮时,一滴冷汗从她额际滑了下来,像是滚烫的火焰烧了指腹一下,金子涵快速地缩回了手,小声地蹲在她耳边,叫她姐姐。

金子涵从孔雪儿幽幽睁开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那被水雾蒙住的玄色眸子,像是一朵盛开的黑色蔷薇。

孔雪儿伸出凉凉的指尖,轻轻扯了扯金子涵拖到地上的衣服下摆,皱着眉头往她腿边蹭了蹭,沙哑着声音。

“好疼……”

金子涵攥着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还是没忍住生气。她发狠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憋着一股气冷冷地说:“你本来胃就不好,是不是又空腹喝了好多酒?”

说完之后又后悔地想,自己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孔雪儿喝了酒之后和平时不大一样,黏人得紧,比小孩子还像小孩子。

她撑起上半身扒着金子涵的膝盖,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月光下才看得清,那眼尾斜下来的两道干涸泪痕。

“你怎么冷冰冰的……你看看我好不好?你抱抱我好不好?你骂我也好吧……不要不理我。”

孔雪儿看着金子涵已有些棱角的眉目,突然觉得有些陌生,她怀念小朋友莽撞又细致的关心。

从前有一次,因为工作上的不顺心,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闷酒,不知不觉把自己喝成了胃出血。

小朋友下了学回来,吓得丢下书包就跑过来抱住她,咬牙切齿地抢过啤酒瓶,然后骂骂咧咧地背着她去了医院。

那是温和又慢半拍的小朋友为数不多的几次情绪失控。一米七几的个子,背着个人奔跑在亮着惨白灯光的医院走廊,那也是孔雪儿第一次觉得,小朋友好像长大了。

小朋友一个人在深夜的急诊科跑上跑下,又是缴费又是拿药,后来自己悠悠地醒过来时,她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守着。

也许那个时候就动心了吗?

孔雪儿觉得金子涵非常狡猾,一步一步布下温柔的陷阱,却又控制着恰到好处的分寸,让温水里的青蛙心安理得地接受。

也许还要更早一点儿。


小腹的绞痛感再一次传来,孔雪儿闷哼了一声,喘着粗气靠在金子涵腿上。

她耷拉着眼角向上看去,强迫金子涵再躲不开眼睛。她流着冷汗卷起衣服的下摆,拉着金子涵因为奔跑而热得发烫的手掌覆上自己冰凉的腹部。

“子涵、子涵,这里好疼啊……”

金子涵猛地抽回了手,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打横着抱了起来。

金子涵一边凭着记忆里的熟悉感摸黑往孔雪儿卧室走,一边不自然地开口。

“……地上怪冷的。”


金子涵从柜子上的医疗箱里翻出了余下的几片胃药。她叹着气将空了的药盒清理出来,记下了之后要买一点常用药补上。

她端着热水喂孔雪儿吃了,又用湿帕子为她擦了擦汗。孔雪儿的手从被子下面钻了出来,戳了戳她的大腿。

“怎么了?”金子涵抓住她乱窜的冰凉手指,塞了回去,然后又把被子细心地掖好。

“我跟他分手了……早就、早就分手了。”

孔雪儿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开口。

金子涵捏着帕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然后很快又恢复如常,这使得孔雪儿并不能确定,她是否有过一瞬间的恍惚。

“知道了。”

“所以……”

孔雪儿抿着唇,心中也不安地开始紧张起来,她看不懂金子涵的反应。

她平静得就像所有发生的过往都是虚妄的,连那个吻,也像水面上的月亮。

“之后再说这个……你现在需要休息。”

金子涵冲她笑了一下。

这个笑,使孔雪儿波澜的心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没关系,就算这样也没关系。

她在我身边,而我会让她重新爱上我。


于是孔雪儿也露出了笑容。

她笑着对金子涵说,我好像有点儿不认识你了。

金子涵半跪在床沿上,优秀的臂长让她即使用手撑着床头弯下腰,仍然得心应手地控制着她和孔雪儿之间的距离。她的眼睛也是很漂亮的,总是带着点慵懒的魅意,但此刻那双眸子却凌厉又果敢,让孔雪儿难以直视。

“孔雪儿,我已经长大了。”

“现在换我来照顾你了。”


于是她低下身来,在汽车的鸣笛声中借着细雨、隔着月光,吻了吻她。

吻了吻了十六岁的自己。



6/

乘着气流飞入空中的时候,金子涵将脸趴在窗前望着消失在云层之后的美洲大陆。那个时候的她,幻想过五年十年后的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到这里。

然而当孔雪儿用瓶身写满英文的橘子汽水冰了她的脸时,那些靠着电影电视情节构想出来的遐想,都比不上真实的人生更具有戏剧性。

她有时候怀疑,是否文学作品要比现实生活更加真实。就算她已经和孔雪儿相拥过无数个日落,但她仍然有些担心这只不过是一场年少时没有醒来的梦境。


不是梦境。


我与她站在真实的阳光下。


孔雪儿站在不远的前方向她挥手,她身后的太阳明晃晃的,加州的阳光赤诚而明丽。

也许成长就是不断地破碎、又不断地聚合,和从前的固执握手言和,将虚妄的假象变成真实的太阳。


二十一岁的金子涵,冲着耀眼的阳光奔跑向她的太阳。

她的太阳,站在二十一岁的夏天等她。


我终于追上了她。

也终于成为了她的太阳。



END















评论(144)

热度(3109)

  1. 共26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